市中心的一处公寓楼内。
昏暗的灯光下，一位中年男子轻轻打开书房的门，深吸一口气，缓步向屋内走去——他的每一步都充满了犹豫与不安。他终于在书桌前坐下了，双手在桌底胡乱寻找着什么，少顷，颤抖的双手骤然停顿，接着一个黑色的牛皮笔记本出现在了他的面前。
他看着这个本子，面露温和之色，左手捧着，右手在上面忘情地摩挲着，就像是外出打工的母亲在大年夜见到自己的孩子。最终，他勉强地咧开嘴角，艰难地笑了一下。
苍白的笑。
第一卷 如果你能看到我
一 我的秘密
D先生死了。
这在G城算得上是一件大事。
其实，一个像D先生这样的独居者，没有亲人，朋友也寥寥无几，在这纷扰的乱世之中，他的死亡本该像一棵参天大树上落下了一片叶子，无人问津。
然而，当他是一位家喻户晓的作家之后，这件事就变得不一般了。
如果你有幸去到过G城，你一定不会忘记那街头巷里铺天盖地的电影海报，而这些电影的剧本，几乎有一大半都来自于这位刚刚去世的D先生。
也正因为如此，他的死便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。
这位年逾花甲的老人，一辈子未娶一妻，大半生都是自己一人居住，朋友极少，也未见得有什么仇人，据他的私人医生透露，D先生的身体状况极佳，不出意外的话还可以再活二十年。那么，究竟是什么，使得这样的悲剧发生呢？
负责调查此案的是年轻的苏阳警官，他虽然才刚刚过完三十岁的生日，却已经破获了几起G市大案。这次上面派他来调查此事，也是希望这件案子尽快解决，毕竟像D先生这样的公众人物，他的死亡在社会上依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。
“怎么了阿阳？”厉天明带着两盒饺子走进档案室，看着坐在案前正皱眉头的苏阳，不由得问道。
“啊，天明你来了。”苏阳放下手中的卷宗，回头接过饺子，“你看过法医报告了吗？”
厉天明点了点头：“很奇怪，死者身上没有致命伤，呃准确的说，甚至连一点淤青都没有，内脏完好，血液里也没有检查出任何毒素。这简直就是……”他突然有些犹豫。
“自然死亡！”苏阳帮他把剩下的话接完，然后突然站了起来，坚定地盯着厉天明的双目。
厉天明被他盯得心里发毛，狠狠咽了口唾沫，轻声道：“可是这……”
“这不可能！”苏阳继续说道，“因为他的私人医生曾经说过，D先生的身体状况极佳，不出意外的话可以……”
“再活二十年！”这次，是厉天明替他将话说完。
“因此，如果那医生不是个混饭吃的庸医的话，那么这D先生的死，就另有隐情！”苏阳将最后的四个字一字一句地说完，突然开始了沉吟。
“天明，负责取样的同志们都撤了吗？”
“已经全部回去了。”
“那么现在的D先生家中？”
“空无一人。”
“现在几点？”
“晚上九点半。”
“你吃饱了吗？”苏阳面露微笑。
“都撑着了，巴不得溜达一下呢！”厉天明将刚吃两口的饺子连盒一起扔进桶里。
“那咱们就来一个……”
“夜闯凶宅！”
夜里十一点钟，公寓门口的保安正在偷懒打瞌睡，一辆自行车从亭子后悄然穿过，安静地停在了一栋公寓楼之下。
两个身着便衣的刑警敏捷而小心地走上台阶，到了D先生所在的房间前。厉天明掏出钥匙刚要开门，却被苏阳一把拦住。
他充满疑惑的目光刚刚望向苏阳，立刻就被惊讶所代替了：
苏阳从衣兜里掏出了一根钢丝，将其插在锁眼里，耳朵贴在门上，只半晌，门后传来“咔嚓”一声，苏阳面露微笑，轻轻将其推开。
接着，他看向目瞪口呆的厉天明，招招手示意他随自己走进去。厉天明看着苏阳的背影，摇摇头叹道：“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什么不光明正大的走进去，我们是人民警察，又不是小偷。”
苏阳连忙捂住他的嘴，左右环顾了一下，确认没有任何动静后悄悄松了口气，将手放下，只回复了四个字：“人多眼杂。”
二人就这么走进了D先生生前居住过的房间。
他们白天并不是没有来过这里，案发地点已然知晓，因此也并没有花时间在别的地方，而是径直走向D先生的书房。
打开门，一股腐臭味瞬间从屋内涌向外面，站在门口的两人毫无防备，被熏了个正着。
“咳咳咳，这D先生才死了几天啊，怎么味道就这么重！”厉天明一边用手扇开臭气，一边吐槽道。
“这正是此案的另一个疑点。从D先生的尸检结果上来开，他的死亡时间应该超过了七十二小时，也正是因为如此，即使是在十一月份，他的尸体也已经开始腐烂发臭。”与他这位搭档来比，苏阳的行事风格要谨慎得多，他一手用手帕捂住口鼻，另一只手从口袋中掏出一块抹布丢给厉天明，“来的时候比较仓促，就只从桌上找到了这个。放心，洗过了。”
“嘿你这人！”厉天明此刻也顾不上别的了，将抹布捂在脸上，“可是，据发现他死亡的邻居称，他昨天白天还见到过D先生呢！”
因此，苏阳压住声音，像是怕有什么藏在角落的东西听见一样：“如果D先生早已死亡，那要么是他的邻居在说谎，要么就是……”
“他看到的那个人，根本就不是D先生？”
“是这样的。”
厉天明没来由地打了个寒噤，他与苏阳搭档多年，破获的离奇案件无数，“阳光普照，万事清明”的名号早已被老百姓口口相传。
他厉天明，更是以一身自由搏击的本领冠绝全市。
可是，谁也不知道，这位无数市民心中的定心丸，小朋友眼里的大英雄，竟然胆子比大多数人都小。
苏阳注意到了老搭档的这一小动作，微微一笑，并没有借此调侃，而是招呼他一起搜查D先生的书房。
二人的动作十分小心，为了不引起外界的注意，他们没有开灯，甚至连手电筒散发出的光芒也十分微小。也正因如此，搜查行动变得举步维艰。
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，经过近一个小时的不懈努力，苏阳终于从书桌底下发现了端倪：他发现在平滑的桌底上，有一个凹槽显得如此突兀。
苏阳戴上手套，定了定神，小心翼翼地将手伸进凹槽，轻轻一扳，一块桌板竟十分轻松地被推开，接着，一个黑色的牛皮笔记本掉落下来，苏阳眼疾手快地将其接住，轻咳一声示意厉天明过来，两人收拾好房间之后，避开侦查员所画的尸体痕迹，快速离开了D先生的房间。
回到档案室后，厉天明迫不及待地让苏阳打开笔记本，想要看看这其中的秘密。
苏阳嘴上骂着厉天明的冒失，手却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不由自主地将其翻开：
这是一个老式笔记本，你在上面能看出岁月的痕迹。它的扉页上只有三个大字：“回忆录。”
苏阳和厉天明对视一眼，继续往后看下去。
翻开第二页，有一段像是序的文字：
“我是D，从小我就有一个与他人不一样的能力——说是能力，倒不如说是一种病。
我经常做噩梦。
不是那种梦见有人追杀我或是梦见鬼的那种，那些只是吓人，醒来之后便毫无感觉。而我做的这些梦，实在是太真实了，有的时候，我自己都分不出来它是真是假，以至于很多时候想结束我在这个世界的生命，看看我会不会回到那个世界。
‘庄生晓梦迷蝴蝶’，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吧。
好在，我还没有选择自杀。因为我还有一个习惯，就是写日记。把每晚这些令人发狂的梦记下来，久而久之，它就变成了一个个生动的故事，我再将其改成剧本，竟然无意中使我成为了一个家喻户晓的编剧。不过，每当我受邀去电影院观看首映时，看着其他人被剧中活灵活现的角色吸引，为跌宕起伏的剧情鼓掌时，我总是表面留着微笑，双手却在衣兜里紧紧地握拳。
因为我知道，这些画面，远不如我梦中的百分之一震撼！
我不是在职责那些导演和演员们，他们已经很负责了，要怪，就怪我的表达能力吧。我实在想象不到，这个世界上有谁能够将我的梦完整地呈现出来。
看来，我真的不属于这个世界。
在我离开之前，我留下了四个故事。这是我这一生中最精彩的四个梦，也正是它们，坚定了我离开的意愿。
如果有人终于发现了我的离开，也碰巧找到了这个笔记本，那么恭喜你，我在另一个世界等着你。”
D先生的房间鸦雀无声，两人甚至没有看向对方，沉默了片刻，厉天明轻咳了一声，苏阳会意，伸手将笔记翻到了下一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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